close




活著,才是最重要的。
 
姊姊方登在最後與家人重逢的那刻起,她才深刻地體會了這句話。
 
============================================
 
那是個惡夢的開始。
 
蜻蜓漫天飛舞的異象並沒有在這1976年代的中國人心中落下多大的警訊。
 
那7/27日的午後,靜謐的一如往常,母親元妮摟著龍鳳胎方登和方達吹著電扇吹來的涼風,那是多麼平靜的幸福。
晚上兩個孩子領著母親給買得新書包,高興地嘰嘰喳喳,姊姊說想吃西紅柿弟弟也想吃,就像是傳統的中國婦女,秉持著大的要讓小的,西紅柿還是給了弟弟,母親承諾,明天會買一袋紅柿補償姊姊。
 
可惜,卻到不了明天。
 
7/28的凌晨3時42分,那突如其來的地牛翻身,猛烈地震垮了整個唐山,這一翻,翻走了唐山無數個家庭破碎,奪走了24萬多的人命,這之中包刮了方家支柱,方大強。
尚未從喪夫的悲痛中醒來,救難隊傳來找到被壓著的龍鳳胎的消息。
元妮急急忙忙的跑了過去,卻發現一塊大石板正壓著她的兩個孩子,撬著一邊,就會壓著另一邊,救難隊告訴元妮,只能救一個。
元妮不停地安慰著被壓住的孩子們,也不停地告訴救難隊:兩個都得救啊。
直到最後,眼看著救難隊就要離開去救其他倖存者,元妮只能拉著救難隊的褲管,艱難地道:救弟弟。
 
這三個字,從此折磨了姊姊也折磨了母親32年。
 
姊姊從父親的屍體旁醒來,因緣際會下被一對解放軍的夫婦收養,最後還念到杭州醫學院。
被救起的弟弟斷了一臂,雖然生活比較不便,但看得出弟弟的堅強和不認輸,雖然不愛唸書,但是很有毅力地想要在社會上闖出自己的一片天。
 
然而,看似安然無恙地存活下來的元妮,像是方達所形容的:"倒的房子都蓋了起來,可是我媽心理的房子,再也沒蓋起來,32年了,老太太的心都守著這些廢墟過日子。"
 
不是沒有人要,方達功成名就後也不是沒有辦法住更好的房子,但元妮忍受著寂寞和艱困,渡過了漫長的32年,起初不得已搬家時,還連燒了20幾年的金紙,年年都叮嚀囑咐大強和方登回家的路。
 
可惜,這條回家的路她叮囑了20幾年,大強和方登卻始終沒來看她一回。
當方達要她搬到更好的居所時,她遲疑卻還是堅決地住在原來的地方。
"上回搬家就跟他們說咱家怎麼走怎麼走,這一說說了20多年了,再搬,說不動了,沒勁兒說了。"
 
 
方達不明白母親為何要這樣自己折磨自己,為什麼就是走不出傷痛?更何況地震的傷痛早已遠去幾十年了。
 
但他不懂,遠去的傷痛確實可以癒合,但元妮心裡的痛,卻不僅僅只是痛而已。
元妮的痛揉和著愧疚、自責和無法諒解自己的完好,丈夫拉住了她卻自己喪生在這樣的災難中、被逼到盡頭只能捨棄的女兒,元妮的痛讓她窮極一生只能透過堅強地守住丈夫和女兒的家,來得到自我救贖。
「要不是他拽了我一下,我早進去了。」
「哪個男人能用命對我好啊。」
 
方達發達了,他領著女友回家去看望母親,千方百計地想讓母親隨他回杭州定居。
「你爸你姊在這呢,我哪都不去。」
「行行,那我在唐山給你買房子。」
「先買墓地。」
這句話,說得鏗鏘有力。
對元妮來說,無論時間過了多久,那夜離開的兩人,始終是她最惦念的。
這份惦念,卻沈重地讓她無法拋下去過著愜意瀟灑的日子。
 
32年前那23秒的地震,在元妮心中就這麼地持續震了32年。
即使這一切在外人眼裡,看來是多麼地委屈。
但外人不懂得是,元妮只能這麼地固執下去,才能讓她傷痕累累的心、沈重地無以復加的靈魂,能夠慰藉一點、輕鬆一點。
 
「我過得挺好的。」
「真的。」
在元妮心中,這樣簡樸的日子,是她唯一能夠接受自己繼續活著的方式。
 
 
醒來的姊姊幸運地被一對解放軍夫婦領養,這對養父母對她非常好,養父還時常勸她回唐山找找還有沒有親人。
可姊姊不願意。
她說,她永遠忘不了,那日母親寫在她耳朵邊上的三個字:「救弟弟。」
別人說兩個只能救一個,她的母親捨下了她,選擇救下她的弟弟。
所以,即使未婚懷孕、休學,她都自己一個撐了過來,姊姊從來沒回過唐山去找過她的親人。
 
就這樣,32年間,姊姊帶著她的女兒遠嫁加拿大。
直到2008年的汶川大地震。
 
對台灣人來說,汶川大地震也許不那麼感受深刻,但我們有同樣的地震記憶,同樣地從地震中活過來的姊姊從加拿大看見了新聞,她告訴她的丈夫,她要回中國去,去幫忙。
 
無獨有偶地,方達也領著公司的一票人去了汶川幫忙。
 
這對姐弟,在汶川相遇了,但導演拍攝的手法很棒,沒有多餘的狗血鏡頭。
初時只是姊姊坐在一旁,偶然聽到那失去一條手臂的男子細細道來他的背景經歷,而那故事內容意外地熟悉。
 
「我媽沒了,一輩子沒媽,你呢?」
「我就勝一媽了,爸跟姐都沒了,我跟我姊是龍鳳胎,地震那會兒我們都被壓到一塊水泥板下,我媽找人來救的時候,發現撬我這頭就壓我姊,撬我姊那頭呢就壓我,人家問我媽保誰,我媽怎麼說啊,我媽不說人家就急了,再不說兩個孩子都沒了……」
「你媽就保兒子了?」
「七六年地震,把我媽這輩子都給毀了,她心裡頭,碎的跟渣一樣了。」
「你知道我媽常說得一句話是啥?」
「啥啊?」
「沒了,才知道什麼叫做沒了。」
 
「倒的房子都蓋了起來,可是我媽心理的房子,再也沒蓋起來,三十二年了,老太太的心都守著這些廢墟過日子。」
 
導演這段的處理很簡潔,沒有一般的相擁而泣什麼的,他把重逢的鏡頭輕輕的擺在最後……帶著很重很重的情感。
後來方登變隨著弟弟回到了唐山,就這樣這對母女隔著一道紗窗,元妮對著三十二年從來沒再見過的女兒輕聲地道:
「先進屋吧。」
 
方登一進了屋子,第一眼看見的是自己和父親的遺照,而遺照前擺放著的是一籃洗淨的西紅柿。
是那三十二年前,母親允諾她會買給她的西紅柿。
這是這一連串母女重逢戲端的開始,前面輕輕地埋下的梗,從此一一地發揮了它的催淚功力。
 
拿著西紅柿,方登的表情有些呆楞,原來她以為早已拋棄她的母親,這三十二年來卻從來沒有忘記過她。
 
元妮對著女兒跪了下來,「我給你道個歉吧,你這是從哪蹦出來的啊?這麼些年,怎麼不給我個信兒呢?」
看似責罵的內容,但元妮的語氣卻是哽咽著自責、喜悅和心疼。
不得不說整齣電影,徐帆的每一幕的戲都好棒,沒有矯情沒有用力,讓螢幕前的我們被深深地憾住了內心的情感。
彷彿我們所觀看的不是電影,而是真實的地震受害者的人生。
 
而整齣戲,最讓人無法遏止的是當我們和方登一起看見被擺放在方登的墓中那一大包的書的時候的眼淚潰題。
「從小學到高中,每一年開學媽都買兩份課本,有我一份就有你一份。」
 
忍不住的方登走到了一旁,緩緩地蹲下。
是她放不下的怨懟折磨了母親三十二年,卻在第一眼看見弟弟時,方才覺悟到,三十二年來她始終怨恨著母親不選擇她,但是卻忘記了最重要的是她的弟弟因此而活了下來,而她也活著。
能活著,才是最重要的。
「從我第一眼看見方達,我就開始恨自己,他是我弟弟,他能活著,多好啊!」
 
故事在方登不停地對母親道歉中緩緩走向結束。
 
電影的最後,一名老翁抬著首,「過兩天,我再來看你們。」
他騎著腳踏車,緩緩地踏過一大片一大片刻著罹難者名字的石碑。
arrow
arrow
    文章標籤
    唐山大地震
    全站熱搜

    Mushroom1227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